当禽流感（avian flu）疫情透过南来北往的飞禽走兽在北美大地传播时，病毒被传播到农场，导致数百万家禽和蛋鸡被宰杀。严重的鸡蛋荒持续地重击着1.27亿个美国家庭的生活。早餐鸡蛋不见了——这个料想不到的难题一时令白宫束手无策，但与美国相邻的加拿大为何能独善其身？
这是许多美国和加拿大人疑惑不解的問題。当美国鸡蛋价格创下历史新高、美国农业部透过研究其他国家的鸡蛋生产方式以寻求潜在解决方案时，在边境另一侧的加拿大，鸡蛋不仅供应充足，而且价格亲民。
尽管美国总统特朗普曾多次表示，他不需要来自加拿大的任何东西。但事实上，美国至少有一样东西迫切需要从其他国家获取，这就是鸡蛋。
■ 美国蛋荒有多严重？
仅在今年，美国就有超过3,000万只产蛋鸡因感染禽流感死亡或被扑杀。2月份，美国的蛋产量比2023年12月减少了5.63亿个。检测机构在美国和加拿大的奶牛、野生鸟类以及动物中均发现了高致病性菌株。好在人类感染禽流感的机会较为罕见，但在美国负责养育奶牛和家禽的工人中已出现个案，两名曾接触过感染鸟类的加拿大人也被证实感染了禽流感。
在美国，禽流感的爆发及其防控措施导致数千万只蛋鸡被扑杀，这是直接引起蛋荒的原因。最高峰时期，一些州的超市不得不实施限购，连锁餐厅如Denny’s和华夫屋（Waffle House）都被迫在蛋类菜品上加收附加费。
2月份美国一打大鸡蛋的平均价格接近5.90美元，而2022年1月的平均价格仅为1.93美元。到了3月，美国的禽流感感染有所减缓，价格上涨也随之缓和，但美国仍在寻求鸡蛋进口，美国农业部长布鲁克·罗林斯一再承诺会把蛋价降下来，政府也成功地与至少一个国家——土耳其达成协议。土耳其承诺自2月至7月期间向美国供应15,000吨鸡蛋。但危机还未解决。随着天气变暖，万物复苏，病毒将更加猖獗，情况会变得越来越严重。
“我们正在积极探索包括贸易机会在内的所有方案。”美国农业部一位发言人通过电子邮件对多伦多《星报》记者表示。
与美国完全不同的是在边境线以北，同样遭遇疫情，加拿大消费者却能轻松享用充足鸡蛋搭配他们的”加拿大培根”（ Canadian bacon）。
“我们从未出现过鸡蛋短缺的情况，”安大略省圭尔夫大学（University of Guelph ）食品经济学家迈克·马索（Mike von Massow）表示，”消费者可以选择14种不同品类的鸡蛋。”
这正是加美两国的鲜明对比。
今年2 月，新泽西州Lyndhurst一家杂货店里的鸡蛋。/ Ted Shaffrey / The Associated Press file photo
■ 加拿大为何无蛋荒之忧？
当然，说加拿大不慌张其实也不对。与美国的鸡群一样，加拿大鸡群同样面对着感染禽流感的风险。目前，禽流感爆发正以惊人的速度摧毁世界许多地区的禽群，包括澳大利亚、加拿大也未能幸免。当病毒持续从野生禽类传播到农场时，数百万家禽和蛋鸡只能被宰杀。
据加拿大滑铁卢大学历史系教授兼对外研究协理副校长布鲁斯·缪尔黑德（Bruce Muirhead）介绍，从2022年到2024年，加拿大因禽流感损失了约275万只蛋鸡，占其蛋鸡总数约8%；相比之下，美国同期损失了1.5亿只蛋鸡。
幸运的是，迄今为止加拿大鸡蛋供应受到的影响十分有限。马索分析个中关键原因是加拿大气候更加寒冷，鸡舍密闭性更好，能有效阻隔野生禽类所携带的流感病毒，例如粪便、羽毛等；此外，加拿大散养鸡的数量较少，而散养鸡更容易受到感染。
不过，这都不是最关键的原因。加美两国最关键的差异在于：加拿大蛋鸡养殖场的规模普遍较小，因此即便个别养殖场暴发疫情，其影响范围也相对有限。
目前，加拿大蛋鸡场的存栏量通常在2.5万只左右，而美国许多养殖场的规模则远超百万只——这实质上相当于美国农户把更多鸡蛋集中在少数篮子里。
马索解释道：“当单个养殖场的产量占比越大，其受疫情影响时导致的供应缺口自然就更严重，对吧？”
回溯历史，美国蛋鸡养殖场的规模也并非历来如此庞大。据美国阿肯色大学（University of Arkansas）家禽经济学家贾达·汤普森（Jada Thompson, poultry economist）与他人联合撰写的论文指出，自20世纪90年代末以来，美国典型养殖场的规模才在原来的规模上扩大了4倍。这种扩张部分源于美国食品低价竞争压力——生产者不得不通过规模效应来维持利润。
“这些企业单枚鸡蛋的利润微乎其微，”汤普森解释道，”他们依靠的是薄利多销。”
如今，美国大多数养殖场依赖先进的自动化设备，这些设备需要圈养大规模禽群才能实现高效运转。很多时候，这种工业化农业生产模式确实为消费者降低了成本——这也是以往美国鸡蛋价格通常比加拿大更为低廉的原因。
汤普森指出：「规模化的优势在于能提供价格更实惠的鸡蛋。」但正如这次禽流感疫情所凸显的，这种模式也存在相应的风险代价。「一旦疾病侵入养殖场，受影响的禽群数量就会呈几何级数增加，」汤普森解释道。
根据富国银行农业食品研究所(Wells Fargo Agri-Food Institute)对美国农业部（USDA）数据分析的结果，当蛋鸡养殖场发现禽流感疫情时，整个养殖场的鸡群都必须被扑杀以遏制病毒传播。
今年1月至2月期间，全美有40多家商业化蛋鸡场暴发疫情，导致超过2,800万只蛋鸡在短短两个月内被扑杀——这相当于美国商业化蛋鸡存栏量的9%，而新生雏鸡至少需要6个月才能成长为产蛋鸡。在此期间，美国鸡蛋供应将持续承压。
尽管近期批发蛋价有所回落，但随着复活节（Easter）临近，这一传统节日通常会导致鸡蛋需求出现季节性激增。这是考验市场的时候，也是考验白宫的时候。
缪尔黑德表示：“禽流感已经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普遍和隐秘。”
1 月 2 日，加州Lawndale的一家杂货店鸡蛋短缺。Patrick T. Fallon/AFP via Getty Images
■ 加拿大难解美国缺蛋之疼
当美国面向全世界采购鸡蛋时，为何不舍远求近呢？
根据加拿大农业及农产品部（AAFC）的说法，加拿大尚未收到美国要求提供带壳鸡蛋的请求。“但如果真有这种请求，由于我们蛋品行业的规模，将几乎无法满足这一需求。”
“美国的蛋品生产行业规模是加拿大行业的10倍以上，其需求远远超过我们的生产能力，”加拿大农业及农产品部（AAFC）在一封电子邮件中表示。
据缪尔黑德介绍，加拿大目前大约有1,200家蛋鸡场，每个农场平均拥有22,500只产蛋鸡，与美国爱荷华州等州的规模相比“微不足道”，后者的蛋鸡场平均拥有200万只鸟。这也是为什么当禽流感袭击美国农场时，为了遏制病毒传播，往往需要扑杀数百万只产蛋鸡的缘故。
即便加拿大能够提高鸡蛋的产出能力，但加拿大目前正运行中的”供应管理体系”（supply management system）也无法满足鸡蛋出口的需求。在设定上，这套系统限定鸡蛋生产只能保证满足本国需求。
缪尔黑德称，加拿大鸡蛋的价格由加工商、分级商和蛋农之间协商确定。考虑的因素包括运行拖拉机的燃料成本、饲料、电力、水以及农场工资等多个因素。蛋品加工商主要以其他形式出口鸡蛋。如液态、干燥或冷冻鸡蛋。2024年，加拿大这类出口总额达到1,400万元。
“加拿大不出口带壳鸡蛋，”联邦农业部在邮件中表示，其供应管理系统只确保本国“农民能获得公平的回报。”
根据加拿大农业及农产品部提供的加拿大统计局数据，去年加拿大还向美国出口了270万打非鸡类物种的带壳禽蛋。
缪尔黑德表示：“在某种意义上，这就是结果。如果我们为了国内商品而偏向国内生产者，就无法参与国际市场。”
然而，加拿大、美国和墨西哥之间的自由贸易协定——CUSMA，允许美国鸡蛋进入加拿大约占市场份额的6%，其中包括新鲜鸡蛋。
根据美国农业部下属的外国农业服务局提供给《星报》的数据，2024年，美国向加拿大出口了近2.35亿美元的蛋品，其中包括价值1.44亿美元的带壳鸡蛋，折合6,070万打。
即使在今年禽流感严重破坏农场的情况下，美国1月份仍向加拿大出口了价值3,500万美元的带壳鸡蛋。
由此可见，加拿大鸡蛋生产基本上自给自足，美国鸡蛋的进入丰富市场，但加拿大没有出口鸡蛋的能力。
2 月 6 日，休斯顿一家华夫饼店的一张通知通知顾客，由于“全国范围内鸡蛋价格上涨”，鸡蛋价格每只上涨 50 美分。Gianrigo Marletta/AFP via Getty Images
■ 美国陷高度集中化的“产业困局”
其实，大规模蛋鸡养殖场并非是美国高度集中化的食品供应链中唯一的瓶颈环节。从近年来的案例我们不难看到，只要几家大型屠宰场或单一婴儿配方奶粉工厂停产，就足以引发全美范围内的价格飙升和货架缺货现象。
加拿大一直控制着食物供应的高度集中。滑铁卢大学教授缪尔黑德表示，由于加拿大蛋农规模较小，加拿大的供应管理模式在稳固食物供应链上优于美国同行。这一模式于上世纪70年代初被政府认同采纳，而美国则选择了农业企业化模式，走大规模生产廉价食品的发展道路。
马索也赞同这一观点。即加拿大蛋农之所以能始终保持着相对较小的生产规模，主要归功于加拿大的”供应管理体系”——该制度能确保即便是小型农场主也能获得足以维持经营的收入。”在这种体系下，扩大规模的动力自然不足，因为现有规模已能保证盈利，”他解释道，”农场主仍有提升效率的动力，但无需盲目扩张。”
从加拿大蛋农协会的数据可知，2024年加拿大生产了8.56亿打鸡蛋。
当然，有一个适合加拿大发展的良好模型，并不等于加拿大人可以高枕无忧。禽流感的冲击仍然会导致本地供应短缺，自2022年以来，加拿大卑诗省（B.C.）已扑杀了870万只鸡，包括家禽和产蛋鸡。到了像节假日期间在，由于烘焙需求增加，也曾导致该省出现蛋荒。好在邻省阿尔伯塔（Alberta）足可以肩负起向B.C.省运送鸡蛋，因为加拿大对鸡蛋的省际运输没有设立贸易壁垒。
“如果我们的某个农场遭受禽流感袭击，对农民来说是极其糟糕的事情。那些感染了禽流感的蛋鸡，结局显然也非常惨烈，”缪尔黑德表示。但对于整个蛋品行业来说，“这不会是致命的打击。”
为了维护小型农场的生存能力，加拿大还对美国鸡蛋、乳制品等农产品实施进口限制——这也成为当前美加贸易摩擦的诱因之一，也是特朗普总统不爽的原因。但如果当年加拿大走美国大规模的蛋鸡养殖道路，或者是打开国门，让一批批美国鸡蛋大摇大摆地走进加拿大，那么今天的加拿大将会是怎样的结局？相信读者不难想象。
当然，我们也毋需过度担忧的是，尽管今日美国政府与世界上不少国家存在贸易争端，但美国政府手上依然掌握着一个既能满足需求又可抑制蛋价继续上涨的解决方案：临时增加鸡蛋进口量。这也是近期美国向那些通常不会对美国提供鸡蛋供应的国家发出试探。包括德国、西班牙、法国，甚至是丹麦——虽然特朗普质疑丹麦拥有格陵兰主权的声音越来越大，但总统特朗普还有副商人的嘴脸。
对的，特朗普就是那个能把算盘来回拨得很溜的商人。
（ Mar 28，2025 木然编译撰写 — 东西镜像 ）
